－Noline無直線－

【柒貓】【CH07】

從六番街天天行竊跟乞討，同時還要躲避追捕跟夢食的生活，一瞬間突然變成四番街的安穩生活，起初貓仔還不能習慣這種落差，只能隨著時間去漸漸適應。

收養他的柒貓醫生住在四番街一棟坪數不大的老舊公寓內，記得柒貓帶貓仔回來時，他還笑著對貓仔說：「等你長大一點或許就要換房子了呢。」

貓仔心想：「這個人打算養我一輩子嗎？」

柒貓醫生特定在客廳清出一個空間，讓貓仔可以裹條毛毯睡在那裡，每天也都是由柒貓醫生叫醒他，帶著睡眼惺忪的他到浴室梳洗。

貓仔總是會注視著眼前有裂痕的鏡子許久，鏡子倒映著陌生的自己，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歲數，長到耳下的黑髮梳的整齊，長長的瀏海被分到兩邊露出額頭，那雙如貓的雙瞳依舊沒什麼精神。

見貓仔看鏡子看到忘記刷牙，柒貓笑著蹲下身，把頭靠在對方頭頂上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跟貓仔，笑著說道：「你每次都會看著鏡子好久呢，很喜歡照鏡子嗎？」直到貓仔咕噥了一句：「好重」柒貓才把頭拿開。

「只是很不習慣而已。」貓仔說完便繼續刷他的牙，他的反應一直都是這麼冷淡，而柒貓也不以為意，把口中的泡沫漱掉後便摸摸貓仔的頭，笑道：「你會習慣的。」

貓仔沒有回話，只是看著鏡子裡，那微笑時眼睛會瞇成一條線的男子，在心中給柒貓貼了好幾次「怪人」的標籤。

「對了，我還沒問你名字呢。」當柒貓嘴裡邊咬著麵包，邊看向坐在他身邊的貓仔這麼說時，貓仔再度幫他貼了個一次「怪人」，貓仔心想：「怎麼現在才問？」

而柒貓一直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貓仔，貓仔沉默一會兒後道：「那些人叫我『貓仔』。」

聽了這個名字柒貓笑著歪了歪頭，說道：「你喜歡這個名字嗎？」

「沒感覺。」

「那你來給自己取個新名字吧，不要那個臉啦－－」見貓仔露出嫌麻煩的表情，柒貓微微蹙眉笑說：「就當給自己新生活的開始，如果你考慮過後還是沒想到的話，就讓我來取吧。」

「然後到那時候，你在跟我說說關於你的事吧。」柒貓拖著臉，笑得非常溫暖，貓仔低下頭咬著白麵包，在心裡又給他貼上一個標籤：「愛笑的怪人」。

在貓仔吃東西的同時，柒貓已經把睡衣換下，換成工作用的白袍，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，柒貓開門後背對著他的保鑣，對貓仔揮揮手說道：「那我去工作了喔，如我你無聊就看看那邊的書吧。」貓仔順著他手指指向的方向，看到一疊沒看過的書放在角落，隨後便聽到關門的聲音，只剩下貓仔一人。

來到這裡已經有六七天，這段日子，當柒貓去工作時自己就倒頭就睡，等柒貓回來把自己叫醒，吃完東西跟洗澡之後又繼續睡，每天都重複著這樣的流程，貓仔開始有點懷念已經在六番街的生活，至少他會為了基本的生理需求而去行竊或乞討，但在這裡，自己除了睡覺跟吃東西以外什麼都不能做了。

「結果變得更像死人了。」貓仔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走到那疊書旁，那些都不是新書，放在最上面的書封面是一顆心臟，其他的書籍也是人體其他器官，只有最後是一個女人抱著頭的畫像，看不懂字的貓仔拿起第一本書，就只看裡面的插圖。

「人的心臟長這樣啊，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嗎。」貓仔邊看書上的黑白插圖，邊摸自己左胸邊喃喃自語，儘管能感受到那裡在鼓動，很難想像那裡有個東西在維持自己生命。

究竟什麼是活著呢？我是活著的嗎？我到底是誰呢？貓仔皺起眉頭不禁感到煩躁，他曾經許願希望有人可以告訴他怎麼活著，結果如今這個願望還是沒有實現，儘管現在居住的地方有照明設備了，但貓仔覺得自己依然就像在六番街，處在一片黑暗之中，沒有人給他指引方向。

當柒貓結束工作回來時，等待他的是貓仔躺在角落，小小的身體被一堆書淹沒的模樣，這樣可愛的畫面不禁令柒貓露出微笑，原本不打算吵醒他的，但當柒貓換下醫師袍的時候，貓仔就因感受到有其他人的存在而醒了過來。

柒貓走到貓仔身邊，看著還沒完全清醒的貓仔，笑著說道：「你很喜歡看書嗎？」

貓仔還很睏，聽到這個問題只是皺起臉，老實說道：「我看不懂字。」這句話讓柒貓愣住了，兩人面對面沉默好一會兒，柒貓才恍然大悟道：「啊也對，你看不懂字是正常的。」

接著柒貓做了一個貓仔意料外的舉動，貓仔以為他會摸摸他的頭然後自己去睡，然而柒貓只是把他抱起來，自己盤腿坐在貓仔原本坐的角落，並讓貓仔坐在自己腿上，塞給訝異的貓仔一塊麵包後笑著說道：「那我來教你看字好了？」

「咦咦咦咦－－？」

嘴裡咬著麵包的貓仔差點噎到，看到他這種反應柒貓笑得非常開心，彷彿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：「啊，第一次看到你這種的反應呢。」

他拿起一本，封面是一個女人抱著頭的書，在貓仔面前打開說道：「先從這本開始吧。」

貓仔看著自己之前看的那本，內容有很多的心臟插圖的那本，問道：「為什麼不是那一本？」

「你喜歡那本嗎？」柒貓歪頭，不解道：「可是那本是講心臟醫學的耶，你怎麼會懂呢？」

「……那就別挑給小孩子這種書啊。」貓仔在心中這麼說，並又給柒貓貼上不只是第幾個的怪人標籤，眼見身後的柒貓很有興致的樣子，貓仔也就只能在他的帶領下，一個字一個字開始學習。

那是一本敘說晝行者跟夜居者戀愛故事的書，故事內容主要是，男性的晝行者來到永夜城，在一番街被獨居的夜居者所救，兩人有了一段戀情，然而晝行者如果待在永夜城太久就會慢慢變得虛弱，最後整個人會消失，原本的世界也會忘記有這個人存在，但女夜居者卻一直不告訴男方這點，最後的結局是女方眼睜睜看著男方消失，然後自己也自殺。

把故事大綱告訴貓仔後，柒貓便從小說開頭的第一個字開始慢慢教起，從發音到文字的意思，都很仔細地告訴他，教完幾個字後，柒貓對貓仔的學習能力之高大為驚訝。

「你好聰明喔！」

貓仔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，他自己也覺得這些東西學起來蠻簡單的，但他對晝行者待在永夜城太久而消失這點的真實性而感到好奇。

「這是真的喔，你不知道嗎？」柒貓低下頭看著貓仔，說道：「這是夜居者都知道的事情呢。」

「那為什麼那個女的不告訴他這點？」

「因為這樣那男的就會跑掉啦，你年紀太小了所以不會懂，」柒貓把眼神從貓仔臉上移開，轉移到手上的書，臉上依然掛著笑容：「因為對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女主角來說，那個男人就是她的生存價值，所以她才會不告訴他，並在那男的消失後，也選擇自殺。」

「與其說是為了愛，不如說是，在愛人的同時，把對方認定為自己活著的意義。」

儘管他這麼說，貓仔還是不能理解，畢竟他連「戀愛」一事都沒有基礎的認識，但是當他想了許久而不得其解，想要再問問身後的柒貓時，只見柒貓低下頭，眼睛閉著，發出平穩的呼吸聲。

「睡、睡著了？」貓仔有點不敢置信地戳了戳柒貓的臉頰，只見柒貓睡得相當熟，貓仔盯著他的睡臉，才想起這人才剛工作完。

「……怪人。」貓仔站起身來，看看四周滿地的書，先將那些書整理到一邊去，然後拉著柒貓的腳讓他從坐姿變成躺在地上，其中還一時不慎讓柒貓的頭撞到地面，幸好當事人沒有醒過來，貓仔邊心想他是有多累，邊拉來自己的毛毯，給柒貓蓋上後自己也鑽進去，只是因為他睡不慣床而已。

人體的體溫比想像中還溫暖，一個轉身不小心靠在對方胸膛前，耳朵貼近時可以聽到平穩的心跳聲，那天是貓仔來到這裡後，睡得最安穩的一次。

知道貓仔看不懂的字後，柒貓就開始熱衷於教他學習一事，貓仔也因為多了一件可消磨時間的事而感到小小高興。

似乎有什麼在改變了。

「你對那本書很有興趣嗎？」某日在驗收成果時，柒貓注意到貓仔總會不時地看向放在角落，封面是心臟的那本書，「不過那本書對你來說太難了，你要看懂大概還要很久呢。」

貓仔聽了便低下頭，望向桌上本子上寫著的字，頭也不抬地問道：「你覺得活著是什麼？」

柒貓微微一愣，見他沒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問題，想著是不是沒聽清楚的緣故，於是貓仔抬起頭，一雙如貓般的眼睛直直盯著柒貓，再問一次：「活著到底是什麼呢？僅僅只是心臟在跳動這件事嗎？」

在柒貓回答前，貓仔始終看著柒貓的雙眼，等待他的答案，那是第一次柒貓看到那雙眼睛出現這麼強烈的執著。

「雖然我也不太清楚呢……欸你把我話聽完啦，」柒貓連忙扶起對方垂下去的頭顱，捧著他的臉，與那雙貓眼對望，笑著說道：「『究竟是什麼是活著』，這種問題我也不能給你一個具體的答案，但如果要我舉例的話倒是可以給你做參考。」

「就拿你剛剛說的心臟好了，別小看心臟跳動這回事喔，如果送來的病人是沒有心跳的狀態，那可真是麻煩了，所以當把這個人救活時，會有一種很強烈的真實感－－『啊這個人活過來了』，手術後經過那個人的病床時，這種感覺會更強烈呢。」

「一臉不能理解的樣子呢。」柒貓捏了捏那面露不滿的臉，繼續說道：「比起『活著的定義』，找尋『活著的證明』不是更容易嗎。」

「拿你來舉例好了，你在學字的時候的眼神完全不一樣喔，真的，」只見那雙眼睛露出訝異，柒貓說道：「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是，那是充滿求知欲望的眼神。」

「我覺得那樣的眼神，就是一種『活著』的證明了。」

在對方墨色的眼瞳中，貓仔看到了自己的倒影，看到自己露出的表情，他不禁低下頭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害躁跟感動的情緒，柒貓捏了捏他那發紅的耳朵，也笑得很開心。

貓仔當下還不清楚自己許的願望是否成真了，但他卻知道，眼前這個人會是他在生命中另一盞，指引他方向的明燈。

【待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