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女審神者》《背影》《壓切長谷部》

 

那是一個難耐的夏天下午,在一片漆黑的房間內,少女一個人坐在大廳裡,她的四周、雙手、身上都是自己的血,她顫抖的手緊握著水果刀,重新抵著自己脖子,然而不管試了幾次,刀鋒就只是刮破皮膚表面,無法更深入地切斷動脈。

他們來了。

少女如蛇一樣的眼睛倏地睜大,雙手忍不住地顫抖,她的耳邊傳入那些人的聲音,低俗的言語跟粗魯的腳步聲,慢慢地接近,然後跟以往一樣,敲打著自家的門。

少女忍不住哭了,大粒的眼淚低落在沾滿鮮血的手上,她把刀鋒抵著自己的脖子,想著為什麼自己還沒死去呢,顫抖的刀一次一次割開雪白的肌膚,好痛,少女一邊這樣想著,一邊抬起了頭。

映入眼簾的是兩具掛著的屍體,光著的雙腳在距離半空幾公分的高度,晃啊晃的,一再地強調,少女被丟棄的事實。

 

「所以政府那邊有什麼事?」

審神者冰冷的語調打斷女子的客套話,女子推了推自己的鏡框,臉上依舊帶著皮笑肉不笑的微笑:「那我就切入重點了。」

「多虧你的情報,政府這邊已經可以準確估算出對方的巢穴了,而且比我們預計多的資料真是幫了大忙呢,政府這邊已經開始準備進攻的對策了,屆時也會繼續委託審神者們跟付喪神,不過呢--」說到這,女子故意拉個長音,嘴角的笑意也跟著加深,隨後說道:「政府已經確定將你從審神者名單除名了。」

聞言,審神者依然是冷著一張臉,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,女子看了她的反應笑道:「真是冷淡的反應呢。」

審神者垂下了眼,沒有回話,靜靜聽著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。

「不說另外交付的任務,你在所有審神者之中的考績也是前幾名,然而歷史修正主義者在現世也開始行動了,最近也有傳聞流出,傳說政府與黑道有所掛勾……這樣對政府的形象可不太好呢,所以才會決定將你排除。」

「我瞭解了。」審神者微微點點頭,聲音毫無多餘情感地說道:「那麼組織那邊怎麼說?」

女子又笑了,審神者看著她嘴角裂開,然而眼底卻沒有笑意的模樣,此時才表現出一絲煩躁,她伸手指尖敲了敲桌面,催促著對方;「別那麼著急嘛。」女子似乎很滿意審神者稍微有所反應,只見她從身邊的公事包拿出了文件,上面有著警政署的簽名,審神者看了女子一眼,隨後拿起那些文件閱讀,那些是調查某起犯罪事件的資料,上面清楚的寫著組織部份幹部的名字,都是審神者知道的重要人士,審神者靜靜地閱讀這些資料,大概瞭解女人接下來要表示什麼。

但是當她抬起頭,看到鏡片後面女子那毫無笑意的雙眼時,卻有那麼一刻希望她不要開口繼續說下去,像是回應她的期望一樣,紙門外響起了長谷部的聲音:「主人,我送茶水過來了。」

 

過了幾天之後的夜晚,又是審神者必須返回現世與政府會面的日子,審神者從長谷部面前取走了自己的西裝,按照以往地直接在對方面前更衣,長谷部低著頭,耳邊傳入衣物摩擦的聲音,他一雙眼盯著對方的光滑的腳踝,在這沉默之中,腦海流入了前幾天的光景。

那天送完茶水後,在審神者的命令下長谷部退到了審神者身後的角落,跪坐在那靜靜地聽著審神者跟政府人士的對話。

「雖然說是你們組織那邊提出的要求,但主要也是看在你的功績上,政府才破例介入,讓你可以幫這些『幹部』頂罪喔。」稍微吹幾口氣讓熱茶變得好入口後,女子輕啜一口熱茶,對著審神者笑道:「你從剛剛到現在就一直很冷靜的模樣呢。」

「不過這種上面犯錯,下面承擔的事,在你們的世界裡應該很常見吧?」

這是長谷部第一次見到政府的人士,他不清楚是不是現世的人都是這副模樣,只是聽著女子帶笑挑釁的話語,他抓著大腿眉毛挑了挑,忍著心頭的微慍,當時的他將視線移至到審神者,只見到審神者挺直著腰桿,不發一語的背影。

「主人當時在想著什麼呢……」盯著榻榻米上散亂的衣服,那個女子的話語不時在腦海響起,就算是不瞭解現世的他,也稍微理解那些話的含意,然而審神者之後卻只是說了一句:「我瞭解了。」

回想著對方那腰桿挺直的背部,思索著對方到底在想什麼的同時,那份冷靜又讓長谷部心內浮現起一股莫名的悲傷。

「長谷部。」

審神者的聲音將長谷部從思緒中拉回,長谷部抬起頭,審神者已經換上黑色的西裝,戴上黑皮革的手套,面無表情地用看著跪著的自己,意識到自己的走神長谷部連忙低下頭對著審神者說道:「主人,路上小心。」

然而長谷部並沒有像以往一樣,立刻聽到對方果斷離去的腳步聲,彷彿還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,於是長谷部抬起頭,對上那如蛇一樣的眼睛,有些不解地問道:「……主人?」

審神者靜靜地看著地上的長谷部,薄唇動了動,吐出一句語氣平淡的話語:「我不確定會什麼時候回來。」

「……是。」

「……所以,」審神者微微移開視線,停頓了片刻後又將視線移回來,說道:「你不用在外頭等我。」

長谷部錯愕的眨了眨眼,審神者又看了他最後一眼,隨後便轉身離開,然而就在她準備消失於長谷部視線內時,體內突然湧起憑著一股衝動,長谷部對著那個人的背影開口說道:「不管到何時我都會等的。只要您還會回來的話。」

審神者沒有回頭,卻停下了腳步,長谷部聽到那個人用一貫的語調,跟偏低的嗓音,說著:「你還是一樣呢。」隨後她便跨入了時光隧道,消失在長谷部的視線之中。

 

審神者回去現世後估計會花一週的時間,這段時間長谷部還是依照以往的,將本丸打理好,每個晚上他也依舊平時的習慣,會在審神者房內的外頭等待著,而就如同審神者所說的,一週後審神者還沒有回來,就這樣來到了第九個夜晚。

「今天會回來嗎。」長谷部跪在長廊上,盯著紙門,裡頭的房間沒有透出光芒,可就在長谷部這樣想著的時候,他聽到裡頭傳入了聲響。「主人!」長谷部臉上漾起了笑容,隨之拉開了紙門,與審神者四目相對,審神者手抓住披在身上的西裝外套,臉上沒有什麼傷,然而表情看起來很是憔悴,當她看見長谷部時,嘴唇動了動,然而長谷部沒聽見,長谷部看著審神者臉,連忙走近詢問道:「主人還好嗎?」

噗通。

審神者身子一個往前直直地倒下,被長谷部穩穩地接住了,長谷部連忙喊著審神者,審神者抓著長谷部的手臂,眉頭輕蹙著,聲音低啞地說著:「只是腳軟了而已……」

由於審神者雙腿發軟無法站立,只好在長谷部的服侍下,完成更衣的動作,在中途長谷部才發現審神者的膝蓋有著明顯瘀青跟傷口,甚至滲出血了,因此他先拿了藥箱幫忙擦藥,花了比想像中還要多的時間才將西裝脫下,換上審神者的衣服。

當長谷部將髒掉的衣服拿去盥洗後,折回來審神者的房間時,審神者已經坐在長廊外,倚靠著一根柱子正在抽煙,或許是用爬的吧,就在長谷部一邊這樣想,一邊湊近審神者身後,只見審神者看著夜晚的庭院,默默地抽著洋菸,望著對方抽煙的模樣,儘管長谷部心中有很多話想問,卻也無從開口。

審神者只是默默地抽著煙,抽了好幾根之後,她重重地吸了一口,然後朝空中吐出一縷白煙後,開口道:「我……」

長谷部身子震一震,只見審神者只是盯著遠方,自顧自地說著:「我以前幫忙上司的兒子照顧一隻狗,那隻狗只是一隻普通的黑色野狗,當他真正的主人對牠失去了興趣,就交給我來照顧,但那隻狗只認那個人為主人,牠也像你一樣,會在固定時間守著那個人……然後有一天,那隻狗死了。」

「但是牠死了之後,沒有一個人過問牠去了哪裡,牠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樣,就連我也只是把牠隨意掩埋起來……我……有時候會覺得我跟那隻狗是一樣的……」

此時審神者手上的那根洋菸,已經快要燒到她的手指,於是審神者熄了煙,重新拿起一根洋菸,然而點著打火機的手卻在微微顫抖,長谷部在一旁看到這一幕,便湊過去,幫審神者點上了煙。

審神者又吸了一口,沒有多看旁邊的長谷部一眼,視線繼續放向遠處不知道何處,然後繼續說道:「如果那個人說了什麼,就算是敷衍的話也好,只要幾句話,去幫那些幹部頂罪,在監獄裡面待上幾十年我都可以--」說到這裡審神者笑了,然而她笑得很淒涼,長谷部下意識地眼神移開,避開那個笑容,然而當審神者繼續說道時,他又自動地將視線移回來。

「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。」審神者垂下眼,如同蛇一樣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裸足,她語氣很是平淡,就像是在說他人的事一樣:「只是一次一次地從跪著的我面前經過,從頭到尾沒有看我一眼。」

聞言長谷部腦海中浮現起對方瘀青滲血的膝蓋,可以想像出這個人跪在地上許久的模樣,長谷部吞了吞口水,試著壓下那些想衝出口的話語,他站在審神者身邊,靜靜地聽著。

審神者慢慢地抽著煙,又是抽了好幾根,將自己染上一層又一層,尼古丁的味道,在一陣沉默之後她才緩緩地開口,像是嘲笑自己一樣地說著:「結果還是又被丟棄了啊……這樣的話就是第二次了……不管怎麼努力跟忠誠」審神者喃喃地說著,上揚的嘴角慢慢地垂下,與其相反地,她抬起了眼,看著遠方不發一語。

長谷部站在她身邊許久,然而審神者卻只是一個勁地抽著煙,長谷部發現似乎刮起了夜晚的冷風,對著審神者說道:「我去幫主人拿件毯子。」隨後他轉身準備踏入審神者的房間,準備拿件毯子給審神者。

可就在手才碰上紙門的那一瞬間,身後響起了審神者的聲音:「長谷部。」

「是,主人。」

長谷部轉過身,映入眼簾的,是那個人的背影,審神者手拿著煙,一縷白煙在她眼前緩緩上升,審神者始終是背對著長谷部,她又喚了一次長谷部的名字,然後吐出一句:

 

「活著真累。」

 

在長谷部的記憶裡,不管是身著現世的服裝,還是審神者的衣服,眼前這個人總是挺直著腰桿,給自己看到一個沒有顧慮、猶豫的背影,然而看著眼前的審神者,手拿著煙,背部稍微拱起的模樣,長谷部突然覺得,眼前這個人非常地渺小。

那一個晚上,審神者抽了一個晚上的煙,直到日出,長谷部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,看著白色的煙蒂就像小孩的骨頭,在那人腳邊堆疊成小山。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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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OsaYume021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