－Noline無直線－

《拓人與可憐姊跟翔》《施了魔法的結果》

「啊阿拓你看，好大的看板。」

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，拓人跟翔找了一個非假日的日子去看了電影，在看完電影兩人準備隨便找家速食店吃飯時，就看見兩人時常去的購物中心的牆上，掛著「Palette」代言某家連鎖服飾的海報，當然這個海報拓人已經收藏了，但順著翔的手指看到這個海報時，心臟還是跳了幾拍。

「我上次有在電視的音樂祭看到這個團呢，歌還蠻好聽……」翔一派自然地說著，拓人看著翔的表情，心想這是不是一個好時機呢？但是當翔問自己有沒有聽過這團時，拓人的舌頭彷彿消失了，只能呆楞地笑著。

「阿拓？」

「沒特別有印象呢。」最後拓人吐出的是這句話，翔只是眨了眨眼，似乎以為拓人沒特別喜歡這話題，就換了一個話題，而當翔改變話題時，拓人的心臟的位置，被一股酸稠的悔恨給覆蓋了。

「好想痛打中午時候的我自己啊……」坐在回程的公車上，拓人頭倚靠著車窗，看著不停改變的窗外風景，以及那赤紅色的夕陽，嘆了不知道第幾次的氣。

在女裝咖啡廳的這段日子裡，因為接觸到許多不同的客人，其中也有很多喜歡偶像的人，所以在當「拓子」的時間，反而可以沒有拘束地，跟那些客人聊偶像的事，拓人也發現自己漸漸變得貪心了起來。

畢竟自己也不是會一直做這份打工，原本拓人就只是接替某個女僕的職缺，現在那個人也要在預定的時間回來上班了，拓人可以擔任「拓子」的時間，也慢慢在倒數中－－

前陣子跟橋本學長一起吃甜點時，那種可以跟同齡人一起分享喜歡東西的喜悅，到現在自己都還會記得，所以當看到翔的臉時，那份「好想告訴他」的喜悅，以及對朋友隱瞞事情的罪惡感，一同變得強烈起來。

「……我好狡猾。」

在拓人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，這樣對自己呢喃著。

「站在門口發呆是想當招財貓嗎？」

幾天後，拓人難得上班上到閉店的時間，在打完卡準備下班時，收到了翔傳來的簡訊，裡面提到翔想找一天來店裡探班，要翔傳他上班的時間給他，盯著那封充滿表情符號的簡訊，陷入了自己的思考，直到換好衣服的大吾前輩跟可憐姊站在後面催促自己，拓人才回過神來，連忙道歉：「抱、抱歉……」

「沒事的，辛苦了。」大吾前輩搖搖手，這麼說完之後就先越過拓人下了樓梯，從他匆忙的步伐可以看出他很趕著回去－－只留下可憐姊跟拓人站在門口，看著轉身鎖上大門的可憐姊，拓人正要先表示離開時，卻聽到可憐姊說：「拓人。」

「是、是的！」

「時間也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去吧，你先到附近的停車場等我。」可憐姊語畢抬起頭，看著拓人發愣的臉，塗著蜜色唇膏的雙唇微微一笑，說道：「這種時候，只要點頭就好了喔。」

「……是的。」

對方明明沒特別說什麼，但散發出來的氣場卻讓拓人不敢說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」，拓人依照對方說的到了附近的停車場，十點的停車場沒有什麼人，只有一盞似乎快壞掉的路燈在閃爍著，拓人有點緊張地抱著自己的後背包，視線盯著地板，當聽到可憐姊的聲音時，抬頭他看見的是對方騎著一台大紅色的重型機車，另一手拿著安全帽遞給自己的模樣。

「好酷。」那瞬間拓人發自內心這樣覺得，接過對方的安全帽之後，只見可憐姊也戴上自己的安全帽，拍了拍自己的後座，說道：「上來吧。」

拓人覺得可憐姊是非常帥氣的大人，不管是上班的時候，還是私下跟員工、客人的互動，都讓拓人覺得這個人非常地做自己；非常地美麗，非常地帥氣，也不管遇上什麼事情，似乎都很游刃有餘的樣子。

坐在機車的後座，抱著對方的腰，對方的安全帽底下髮尾不時會隨著風，飄散在拓人的視線，在夜晚的街景之中，混著粉紅色的金色髮絲隨風飄盪的畫面很是好看。

「拓人，」

「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「你家快到了，但我想順道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，我繞個路喔。」

不是詢問，而是告知，拓人就這樣被帶到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，跟著可憐姊走進店裡時，就能聽到店員跟可憐姊打招呼，似乎是熟客；在等待可憐姊的時候，拓人在店裡晃著，突然發現「Palette」最近跟超商合作的小卡，居然這間超商已經提早販售了，眼睛頓時為之一亮的拓人連忙拿了幾袋，心想：「真是太幸運了。」

「你有要買東西嗎？」

「嗚啊！」

可憐姊冷不防的搭話讓拓人嚇了一跳，發出「嗚啊」的聲音，可憐姊見他這樣翻了個白眼：「你真是有夠膽小呢。」

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

「幹麼一直道歉……啊，」可憐姊的視線落到了拓人手上的東西，說道：「這不是你很喜歡的偶像團體嗎？你要買嗎？」

「啊、嗯……」

「那我到外面等你，你慢慢來。」可憐姊邊說，邊揮了揮手上的香煙，走出了超商，拓人也連忙拿著那幾包小卡去結帳，就在結帳的過程中，翔又寄來了簡訊，拓人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回覆給翔自己的班表。

「阿拓很忙吧？但是我還是想找一天看看你打工的樣子呢－－」

只是短短幾句話，但能感受到文字與表情符號搭配出來的，是對自己的關心，看著對方的簡訊，拓人不由自主地對自己詢問：「我到底在害怕什麼呢？」

沒有回對方的簡訊，當拓人出了超商，所看見的是可憐姊襯著夜色、與路燈的光，低頭吐著煙的側臉，彷彿在思考著什麼，又像是什麼也沒想一樣，望著那個充滿大人氣息的側臉，拓人突然有股衝動，他很想詢問這個人：「我到底、該怎麼樣才能獲得勇氣呢？」

就著那股衝動，拓人走上前，向著可憐姊開了口：「那個……可憐姊，」

「可以聽聽我……說些話嗎？」

※

「如果不長的話，可以喔。」可憐姊答應地很乾脆，同時將手上的煙蒂丟到地上，用腳踩熄，當拓人說他不在意煙味時，可憐姊正拿著面紙將煙蒂撿起來，他看著拓人，露出了笑容：「笨蛋－－身為美麗的大人，怎麼可以在未成年面前抽煙呢。」

兩人坐在便利商店前的停車場的涼亭上，夏日的夜晚吹著帶著一點炎熱的風，拓人簡單地說了，自己以前在國三時遇到的事情，回想起當時班上同學的嘲笑，即使知道他們不是指著自己，依舊讓拓人有點心生畏懼，再提到自己無法坦率地，跟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的興趣的事－－

「就……就是這樣……」

「拓人，」

「是！」

「為什麼拓人你要一直責怪自己啊？」

「欸？」

可憐姊好看的雙眼盯著拓人，拓人因為可憐姊的話語，一時語塞。

「為什麼拓人，你要這麼責怪自己啊？」可憐姊又問了一次，嘴角上揚著：「拓人又沒做錯事，這樣扭扭捏捏的，是為什麼呢？」

被那雙眸子盯著看，拓人微微別開了視線，「因、因為……感覺很狡猾……我覺得自己很狡猾。」

「明明喜歡偶像、從喜歡偶像身上得到了快樂，卻不敢承認；明明知道翔是在關心我，卻不敢跟他說……這樣狡猾的自己，我不是很喜歡。」

越說，拓人垂了下來，聲音也越來越低，直到可憐姊伸出兩指，很強硬地抬著拓人的下巴，逼得拓人的視線與可憐姊對上，可憐姊盯著拓人的雙眼一會，隨後笑了，突然伸手抓住拓人的左手，並握緊：「告訴你，可憐姊的小魔法吧。」

「咦……」

「『我無法坦率活著都是這世界的錯』，像這樣想就好了喔，像是你沒有勇氣的事情，就當作這世界，讓你變得膽小不就好了？」

「……欸……」對方有點破天荒，但又似乎帶著正確道理的言論，讓拓人短時間無法反應過來，只能呆呆地望著對方。

「因為不是很奇怪嗎？這個社會大多時候，宣揚著告訴大家要做自己，要自由地活著；可是有時候明明也沒有減少他人權益，很做自己的人卻要被這世界嫌棄，不是很奇怪嗎？我們的生活方式、我們的喜好，明明就沒有影響到什麼人。既然這樣，就把問題丟給他們吧！不是我們的錯，是這個世界太奇怪的問題，是那些人心眼太小的問題，像這樣把問題稍微丟給別人，意外地，活得會比較輕鬆喔。」

說到這裡可憐姊站起身來，帥氣地撥了撥自己的頭髮，非常瀟灑地說著：「就是這樣！這就是可憐姊的小、魔、法！」

「好酷。」該怎麼說呢，短時間無法吸收對方的話語，但是那種灑脫、帥氣的姿態，卻深深地吸引了拓人，對方話語也像是一陣風，在拓人的心湖上掀起一陣漣漪，拓人緊緊地握著自己的褲子，小聲地說道：「我、我會試試看的。」

可憐姊面露出有點欣慰的笑容，同時伸出手摸了摸拓人的頭，說道：「那麼我們走吧。」

坐上可憐姊的後座，很快地就到了松井家的公寓，拓人將安全帽還給可憐姊時，也一併謝謝對方，不但送自己回家，還陪自己說話一事，可憐姊一邊將安全帽固定在後座，一邊說道：「吶，拓人，關於我剛剛說的話啊，」

「是的，」

「你的膽小是因為過去的環境的錯，如果你可以這樣想的話，那麼就再試著想想，你現在身邊的人，跟當時環境是一樣嗎？」

「可憐姊不會說『就相信翔吧』，但是拓人你要自己想想，你要自己去判斷，翔跟那些心眼狹小的人一樣，會是否定你的人嗎？」

可憐姊重新戴上自己的安全帽，雙手握著把手，對著拓人說著：「好好想想之後，或許你就會有你的答案了。」

可憐姊的話，口氣很平淡，卻像閃亮亮的碎屑，一點、一滴的，撒在拓人的心上，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，拓人忍不住又說了一次：「好酷。」

那天晚上睡前，拓人躺在床上，看著翔寄來的簡訊，腦子浮現的很多張臉，當時拿著自己的車票夾，因為不知道那是自己的，而大聲地說著男生喜歡男偶像很噁心的同學們的臉，到現在也是一樣清晰－－但是，最後浮現的是翔，對著自己燦爛笑著的臉。

「不一樣呢。」

想了很久，打出來的文字刪了又刪，改了又改，最後拓人只是發給對方一封，簡單寫有自己最近上班時間的簡訊。

※

「阿拓－－啊，這個時候應該是拓子喔？」

後天之後，在拓人快要下班前的一小時翔來了，因為拓人也快要下班了，所以翔就沒有指名拓人，而就在拓人打卡下班，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看到翔坐在那邊等自己，因為翔是可憐姊跟很多女僕的熟識，所以其他人也對翔的出現很習慣了。

「咦、你在等我嗎？」

「嗯！想問你要不要去吃點什麼－－」翔點了點頭，小馬尾隨著頭的搖擺晃動，於是拓人跟翔一同踏出「Lily' garden」，兩人在往車站的路上，翔提議要不要去吃個漢堡，於是兩人在巷口的地方轉了彎，往兩人喜歡的速食店前去。

路上翔提起了拓人作為「拓子」的工作表現，雖然拓人嘴上說：「被熟人評論感覺很害羞欸不要提啦……」，但翔還是滔滔不絕地說著他覺得拓子有多可愛、工作的時候有多認真等，聽得拓人耳朵都紅了。

「但是最重要的……」翔對著拓人露齒一笑：「還是阿拓看起來很開心這點吧。」

「翔君……」

「那時候介紹你來工作時，說實在還有點擔心阿拓你會不會不適應……啊！但是我相信阿拓可以做好的喔！」

聽到這一番話，拓人腦海之中浮現起了可憐姊說過的：「你要自己去判斷，翔跟那些心眼狹小的人一樣，會是否定你的人嗎？」隨後，拓人確定了自己的答案。

「……那個……翔君。」

「嗯？怎麼了？」

「那個……」拓人停下了腳步，吞了吞口水，果然還是有點緊張，但翔只是溫柔的陪在他身邊看著這樣的拓人，在夜晚的街道之中，拓人的聲音微小地響起：「之前翔君問過為什麼突然要需要錢。」

「啊，嗯，是有這麼問過。」

「那個……我……其實非常喜歡男性偶像團體『Palette』，所以我想要賺去看巡迴的費用，」

「欸……」

「對不起，一直沒有告訴你。」拓人說完這話，雖然很緊張，心臟蹦蹦跳的聲音大得嚇人，可是他不想別過視線，用那細長的雙眼直盯著身旁的朋友，翔君則是眨了眨眼，笑了：「那我就放心了。」

「咦？」

「說實在的，我還擔心阿拓是不是欠債還是怎麼樣……幸好沒有欠錢呢！」

拓人呆楞地望著對方的笑容，說著：「……翔君，你不覺得噁心對不對？」

「嗯？為了什麼？」

「……喜歡男偶像這件事。」

「為什麼要覺得噁心？」翔歪著頭，一臉不解地說著：「那不是阿拓喜歡的東西嗎？為什麼會覺得噁心呢？」

散發著和煦光芒的事物，隨著翔的話語，流入了拓人的心裡，頓時有點想哭，但是拓人將眼淚忍了下來，他對著翔，也露出了笑容：「謝謝你，翔君。」

「一直隱瞞著你，很對不起。」

「不要一直道歉啦……而且，」翔用手指搔了搔臉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著：「我也有秘密瞞著阿拓，所以我們也算是扯平了。」

在拓人開口，準備接話時，翔往前一步，湊到了拓人耳邊，在他耳邊小聲說道：「其實我，喜歡男生喔。」

「咦咦？」

拓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，只見翔往前跑了幾步，對著呆楞在原地拓人，展露燦爛的笑容：「阿拓！我們來比賽誰先跑到店裡吧，輸的人要請聖代喔！」說完翔就轉身拔腿奔跑，拓人看著對方即將消失的身影，終於回過神來，大喊：「等、等我啊翔君！」

※

在速食店吃宵夜的時候，兩人聊了很多，雖然國中畢業之後依舊保持聯絡跟出去玩，但拓人覺得，這是兩人認識以來，聊得最深入的一次。

翔告訴拓人，他其實一直都喜歡男生，以前跟拓人開玩笑說喜歡熟女那些都是故意說謊的，講到這裡翔還露出愧疚的表情，在拓人一直說不在意之後，才繼續說下去。

兩人真的聊了很多，像是翔發現自己喜歡男生的契機，拓人喜歡偶像的原因，翔最近喜歡上會來店裡的男客人等；當提到自己喜歡的人時，翔君臉上洋溢著幸福感跟雀躍感，單單只是看著就能感染到那份幸福。

「翔君一定也默默忍很久了吧。」看著對方的笑容，拓人暗自這樣心想，同時又想到翔也是因為相信著自己，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自己的吧－－就跟自己決定相信翔一樣。

「翔君，」

「嗯？」

「可憐姊真的是很厲害的大人呢。」

「咦？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，」翔雙手抱胸，點點頭說道：「但可憐姊真的是很可靠的大人呢，我們變熟之後，可憐姊有天也突然對我說：『你喜歡男人對吧？』，真的直覺非常敏銳呢那個人－－」

「真的呢……」

拓人邊說，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前幾天被握緊的左手，因為對方幫自己施展了魔法，所以自己才可以去改變想法、去相信自己的朋友。

對拓人而言，可憐姊就像是魔法使一樣的存在，而他在那一剎那，腦海中浮現著一個想法：「想要變成那樣的大人。」

「想要變成那樣可以給人魔法的大人。」

《END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