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A3!》《多希望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這個人》《水綴》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曾經在那麼一個瞬間,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我多希望我的生命中不曾遇見過你,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因為--

「呼……」

總算是在對方回來之前離開滿開劇團的宿舍,水野坐在轎車後座,撫著尚在急促跳動的胸口,坐在前座的青年司機已經對這樣的少爺習以為常了,透過上方的後照鏡看著水野,微笑說道:「看來這次也是千鈞一髮呢。」

「請別挖苦我了--」對此水野露出苦笑,整個人靠在舒適的椅背上,視線移向車窗外不遠的滿開劇團的宿舍,望著那棟建築,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:「開車吧。」

「好的。」

在轎車開始駛動之後,水野始終盯著車窗外的景色,直到滿開宿舍在自己的漸漸變成一個小點,最後在一個轉彎後,那棟宿舍終於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,他才視線收回來,隨後又深深地嘆了口氣,那一口氣有著放鬆,但也有一絲遺憾。

「……至少是讓他們接受這次的贊助了。」

水野想著那個劇團掌管著財務大權的年長男士,對方本身散發出的氣場,跟言談之中那讓人不敢抗拒的威嚴,所以就算是已經習慣許多商業場合,跟不少年長的人有過交流甚至交涉的他,每次面對那個人,就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,甚至在踏進那個宿舍的前一刻,他都還要再另外做一番心理準備。

距離下一個目的地還有十五分鐘的車程,水野看了一下錶跟自己的行程,似乎接下來沒有什麼休息的時間,便決定在車上稍微睡一會,就在他準備閉上雙眼時,瞄到外頭的天空,今天的天氣非常好,午後的天空沒有白雲,湛藍色的顏色倒映在水野的視線內。

「如果綴君這次可以滿意這次的旅行就好了呢……」

水野不禁喃喃自語道,隨後緩緩地閉上了眼。

 

在母親安排的,非常倉促的轉學之後,距離畢業也只剩下短暫的時間,水野也沒有在新的小學交到新的朋友,就這樣從小學畢業之後,進入了父母安排的貴族中學,或許是因為身邊朋友的出身都很類似,彼此之間共同的話題多,而且大部分的價值觀也相似,所以跟小學時期不同,比較能跟身邊的同學說得上話了,也有幾個稱得上是「朋友」的人。

此時水野的校園生活,乍看之下一切沒有什麼大礙,他自己本人也沒什麼不滿的,只是在有的時候,心中會有個聲音說著:「真是令人鬱卒呢。」

而這種不時在水野的生活之中,跟人交際時會突然產生的鬱卒感,就像是梅雨季時在牆角、隙縫之中的黴菌一樣,悄悄地在水野心中滋生,本人自然也發覺到了這一點,但卻不知道原因是什麼。

休息時間水野坐在教室的一角,聽著身邊的「朋友」們的談話,他們在談論黃金週的時間要去哪一個國家玩,同時又抱怨目前比較幾個國家自己都已經去膩了,黃金週已經被決定要跟著父親去俄羅斯出差的水野,只是靜靜地帶著微笑,聽著朋友之間的談話。

而就在此時,那個感覺又出現了,察覺到心中的黴菌又開始跑出來的瞬間,水野視線停在眼前的「朋友」們,慢慢地,覺得他們的聲音變得模糊,最後變遠消失,彷彿自己停留在一個跟他們截然不同的空間一樣。

「到底是為什麼呢?」

水野忍不住想著,為什麼每當這種時候,就會產生這種鬱悶感呢,明明這些人是自己的「朋友」,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呢,此時此刻,想要逃離這裡,會覺得自己不想跟這些人在一起--但自己明明就跟他們一樣,是屬於同一層的人類。

「水野?你有在聽嗎--?」

「嗯?」

他人的聲音把水野從自己的角落中,拉回到了教室的那個角落,立刻回過神的水野露出以往的溫和微笑:「不好意思,我有點恍神了。」

「怎麼恍神了呢?哈哈,我們在討論要送給桐谷老師的鑑別禮,你覺得如果要送花的話要送什麼花?」

「果然還是玫瑰吧?」

「玫瑰不會太俗氣了嗎?」

「可是你提的百合也太觸眉頭了吧?」

桐谷老師是擔任他們班級的導師,這個學期之後就要離職了,所以他們正在討論可以送什麼禮物,後來是決定要送花,可是在決定要送什麼這一點有了歧異。

在朋友繼續討論著要送什麼花比較好的時候,聽著聽著水野突然冒出了一句話:「蒲公英怎麼樣呢。」

這句話一出,現場的討論聲停了下來,眾人的視線轉而停在水野的身上,彷彿在說著「送蒲公英?」「真的假的」這些話語,水野也被自己突然的發言給嚇到,連忙微笑說道:「不好意思,這是開玩笑的。」

「但因為大家七嘴八舌的,所以我想說些話來轉移大家注意力,看來是成功了呢。」隨後水野從抽屜之中拿出紙筆,微微一笑道:「把大家的意見給整理一下吧。」

就這樣水野把剛剛那個尷尬的狀況給化解了,但在之後的討論時,水野微微垂著眼,在此時他大概知道,自己為什麼會滋生這種鬱悶感了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在被同類型的人包圍時,談論著應該是屬於「這個世界」的話題時,如果沒有遇見過你的話,就不會拿你跟這些人來做比較吧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雖然與你分別已經是數年前的事了,但心中這份鬱悶又跟著我對你的後悔,似乎還會繼續殘留、然後壯大。

「水野先生對欣賞音樂劇有沒有興趣呢?從家父那裡獲得了兩張貴賓席的門票,如果時間方便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……」

「……這是我的榮幸呢。」

升上大學之後,像這樣跟父親、母親認識的長輩所介紹的女性約會的次數也增多了,在看得到東京夜景的高級餐廳內,跟著身穿名牌,就讀知名大學的千金們,一邊社交性地聊著怎樣都好的話題,對水野而言已經是每週的例行公事了。

白皙的手指、高級的禮服和西裝、搖曳的燭光、透著光澤的香檳、出自於社交理由而展現的微笑,在水野與對方的視線內,所倒映的就是這些事物的顏色。

今天的飯局比平時還要早結束,在將女方送回對方宅邸之後,便請司機開往天鷺絨町,在這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車程,水野頻頻看著自己的手錶,與剛剛飯局之中展現的優雅截然不同,臉上難掩著焦慮。

最後匆忙地抵達劇場時已經是快要開演的狀態,水野坐在那小小劇場的觀眾席的角落,鮮少這麼快步走路的他微微喘著氣,聽著開演前的場前廣播,隨後劇場的燈暗了下來,即將開演的提醒音在不大的劇場內響起。

今天他所觀賞的是滿開劇團,新生春組第二回的公演:「不可思議之國的青年愛麗絲」;以大眾熟悉的「愛麗絲夢遊仙境」為基底,將女主角愛麗絲改成男大學生,是一個現代與奇幻世界共存的舞台,就在一個穿著白色戲服,頭戴兔耳帽子的男子一邊說著:「糟糕了!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!」,從舞台上的一角跑到台上時,水野的身體就像有電流通過一樣,微微顫抖了一下。

彷彿是作夢一樣,但又在此刻確定是真實的。

「……真的是綴君啊。」直到皆木綴飾演的角色離開台上之前,他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對方,水野挺直著腰桿,以極為認真的姿勢,好好地看著對方,深怕錯過每一個表情,每一個細微的動作,其他時間更是認真地觀賞著、好好的享受著,這個劇本是出自於皆木綴之手的舞台。

如夢一樣的時間很快的結束了,當水野回到車上時,已經有點呈現燃燒殆盡的狀態,不光是劇本的素質,舞台劇本身的熱量、演員的表現等等帶給他的感動,證實當初在天鷺絨町的街上,見到的皆木綴就在這裡,就在這個地方發光發熱這件事更是讓他的心臟一時難以冷靜下來。

昔日那個在作業本上寫著幻想故事的溫柔男孩,如今他的作品不只是自己才看得到,現在已經能讓更多人知道他的才華;演出的劇碼也不是單純生日會上,用著紙箱做的道具,由他們這種小學生演出,而是實際在這個舞台劇聖地裡的某個劇場內,在那個舞台由真正的演員詮釋--「綴君果然很厲害呢。」撫著心臟,水野發出這麼一聲讚嘆。

但是,隨著情緒上的冷靜,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懊悔感、以及劣等感、還有嫌惡感。

強烈的負面情感將水野整個人從舞台劇的餘裕,一口氣地拖下負面情緒之中,水野的眼眸中顯得搖曳不安,他想著:「……好想跟你見一面,綴君。」

 

「但是我有資格站在你面前嗎。」

這樣問著自己時,水野立刻給了自己否定的答案,這個沒有遵守約定的自己,沒有好好珍惜第一個朋友的自己,哪有什麼立場跟資格,去見現在的皆木綴呢。

在自我譴責、自我嫌惡跟懊悔的情緒之中,想要補償的心情也油然而生,如果他沒有皆木綴的話,或許還可以獨自抱著這些心情,獨自活下去。

而在思考自己到底現在能為皆木綴做些什麼的時候,腦內瞬間浮出的想法,使他忍不住對自己苦笑了起來:「……結果我還是只會用錢解決嗎。」

 

「我還是一樣,都沒有變呢綴君。」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如果沒有遇見你的話,我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如此渺小,如此膚淺愚昧之人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這份對自己感生,是遇見你之後,才發現的。

「如果水野先生有空的話,方便到滿開劇團的宿舍來一趟嗎?」

因為立花小姐寄來的這封郵件,水野來到了滿開劇團的宿舍,按門鈴時還怕會不會是由左京先生出來,但看到滿面笑容的總監督他就放心了。

「請放心吧,綴君今天要打工到晚上才會回來的。」看著坐在沙發上緊張兮兮的水野,監督一邊端上茶一邊微笑說道:「水野先生可以放鬆一點。」

「啊好的。」被這麼說後水野在稍微放鬆一下,端起對方給的熱茶,小口地喝了一口。

這次請水野來是為了討論這次水野贊助的國外旅行之後,還有剩下的餘額,雖然水野表示剩下的錢不用退還回來,但在監督的堅持下,兩人還是好好地討論了一下這筆錢要怎麼運用。

「那麼、這筆就作為之後公演的宣傳資金來使用了,詳細支出我們這邊會在定期地跟您彙報的,」監督笑瞇瞇地說著:「真的很感謝這次的贊助呢,大家都玩得很開心。」

「聽到您這番話我就滿足了。」水野也回以微笑,看到水野的微笑,監督補充說道:「綴君也很開心喔。」

「說是這樣的經歷,給他劇本創作上是很大的刺激呢。」

聞言,水野笑得更是溫柔了:「……這樣嗎,那我很期待下次的公演內容呢。」

「對了,還有這個。」監督將一個紙袋從一旁拿出來,放到兩人之間的桌上,表示這是代表劇團的一點小心意,是這次該國的土產。

「另外這是……某團員要我另外交給你的。」

隨後水野從監督手上接過的,是一個白色的小信封,上頭寫了「給水野先生」,水野腦內浮現的是左京的臉,心想該不會是收據或是這次的支出詳細之類的,不管內容是什麼,水野接過土產跟信封之後,對著監督露出禮貌的微笑並道謝,當時的水野並沒注意到,監督嘴角不時地微微上揚,似乎在忍住偷笑的模樣。

回到車上之後,在車子開往大學的路上,水野拿起了那個白色信封,將其打開之後,看到裡面放的不是自己預期的東西,而是一張明信片,圖案的那邊是這次滿開劇團旅行的國家的風景,水野有些納悶地翻到後面一看,看到第一行的文字的瞬間他的心跳停了一下。

「給,離開時總是很突然的朋友:」

「綴、綴君?」

水野倒吸了一口氣,跟以往溫和儒雅的反應截然不同,他深吸一口氣,認真地讀著對方的文字:「因為不知道你的住址,就請監督拿給你了,不知道有沒有收到呢?」

「跟日本完全不同的外國,光是走在街道上就讓人悸動不已,看著那些風景就很想立刻寫下來,寫成劇本之中的一環呢,下次的春組公演你應該也會來看吧?可以從現在開始期待喔。」

「不知道你收到這個明信片會不會開心呢,但如果你可以回信給我的話,我會很開心的。」

「那麼,靜待你的回信了喔! 皆木綴上。」

讀完的瞬間,水野雙手拿著明信片,直直地往一旁的座位倒去,還被司機關心了一下是不是身體不適,水野橫躺在車子的後座,一股難以言語的喜悅就像是蒲公英一樣,微小卻繁多地,在他的世界內滿地綻放開來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如果我沒遇見你的話,我就只是走在父母鋪好的道路上,平穩走著的溫室花朵,但是,你出現了,像是被吹來的蒲公英種子一樣出現了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倘若我的世界沒有遇見你,我會變成什麼樣子,我自己是很清楚的,我曾經也有「如果沒遇見你就好」的想法,但更多的是,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「謝謝你,出現在我的世界裡」。

 

「……我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,綴君,能再見你真是太好了。」

把臉埋在雙掌之中,水野顫抖地,向著正處於世界某一處的皆木綴,如此告白著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《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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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OsaYume021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