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女審神者》《相似點》

 

都快忘記本丸的風景了,當壓切長谷部率領遠征的部隊回到本丸時,對於眼前的景色竟覺得有些陌生,然而隨後想要快點見到主人的心情取代那份異樣感,將遠征的成果收到倉庫之後,他立刻就動身到審神者的房前,想要跟她報備--卻與剛從審神者房間出來的藥研,撞個正著。

「唷,好久不見。」

曾與自己同為織田信長的刀的藥研,舉起手跟自己微微打招呼,長谷部看了一旁被闔上的紙門,喃喃道:「……原來你成了近侍啊。」

「嗯啊,在你去遠征之後,大將指名的……對了,」藥研紫色的瞳孔內閃過一絲光芒,就在長谷部伸手要拉開紙門前,藥研按住了長谷部的手,說道:「在你不在時有一件事要告知你。」

藥研指的事是,在長谷部不在時本丸實施的「獎勵制度」,就如字面上的意思,只要在出陣時拿到譽的人,或是遠征後大成功的人,都可以開口跟審神者要獎賞。

長谷部的第一反應是納悶,他覺得為主命效忠本來就是天經地義,而且值得感激的事,為什麼還要額外去要求獎賞呢?長谷部邊聽邊皺起了眉頭,注意到這點的藥研只是笑了笑,拍了拍長谷部的背,一派大器的說道:「大將也有大將的作法,就當作是幫幫大將吧。」

長谷部隨後就進入審神者的房間,一如往常跪在榻榻米上,在一片沉默內長谷部的腦內都是藥研的這番話,比起制度本身的必要性,藥研那種非常瞭解審神者的口吻更讓他在意--但這些在他看見審神者的時候,都被全數拋諸腦後。

審神者依舊是一身黑,她坐在茶几前,用一雙蛇的眼神將長谷部來回看了一遍,隨後開啟那薄薄的雙唇,吐出沒有情緒起伏的話語:「有什麼想要獎賞的東西嗎?」

「沒有,長谷部覺得這都是我該為主人做的,沒有求賞的意願。」

聞言審神者垂下眼,喃喃道了一聲:「……是嗎。」

與她的淡然相比,太久沒見到審神者的長谷部似乎有點太興奮了,少見地在審神者面前主動開口道:「比起這個,我明天就能返回近侍的位置了,主人有什麼儘管吩咐長……」

「不用了,」長谷部臉上的興奮跟話語一同被凍結,審神者冷冷地說道:「……就繼續維持是藥研就可以了。」

「你就繼續負責遠征部隊。」

 

「我進來了喔。」

當山田用房卡打開旅館房間門時,淡淡的血腥味迎面而來,而接著迎接他的是兩具赤裸的男女屍體,死因是頸動脈被一刀割裂,白色的床單染上了大片的猩紅,但對經驗豐富的山田而言,這還算好清理的。

在動手之前,山田瞄了床上的女屍一眼,似乎是老大的情婦之一,雖然說組裡有規定不能對女人動粗,但真正執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,就在此時浴室的門被打開了,在水蒸氣之中走出一名穿著學生制服,年約十五歲的少女,與山田四目相對著。

「唷XX。」

山田很自然地跟少女打招呼,少女只是瞄了山田一眼,那眼睛就像蛇一樣,冰冷地打在自己身上,少女雙手帶著新的手套,在等待自己清理結束的這段時間,就只是站在一旁,把玩著那把小刀。

「對了,」不太喜歡這種明明有人,卻很安靜的氣氛,山田開口說道:「你知道為什麼這兩人要被『處理』掉嗎?」

少女搖搖了頭,山田笑著說道:「欸--你連自己要殺的對象為何被殺都不知道嗎?」

「那是需要知道的情報嗎?」

「不太算啦。」

「那我就沒有知道的必要。」

「欸--真可憐啊--」山田指的是床上的兩具屍體:「連自己為何被殺都不知道就這樣死去了。」

少女沒有理會山田,只是繼續把玩手上的小刀,默默地等待山田將房間恢復原狀,就在山田將兩具屍體塞入他帶來的行李袋跟行李箱之後,才算大功告成。

「不過大姐頭應該會蠻高興的吧?」山田一邊檢查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,一邊自言自語:「畢竟她也煩心這件事幾週了……」

「大姐頭會開心嗎?」

「喔?」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少女主動開口的聲音,山田愣了愣後轉頭看向少女,對她點點頭:「當然會啦,說不定會特別誇獎妳喔。」

「……是嗎。」

在那一瞬間,少女瞇起了眼,勾起了嘴角,在此時此刻,她才露出了一個十五歲少女應有的姿態。

 

「你最近狀況很好呢,長谷部。」

被人從後面拍了背,一轉頭就看見衝著自己微笑的燭台切:「好幾次讓你帶遠征都是滿載而歸呢。」

「因為我說過了,要將最好的結果獻給主人。」長谷部回得輕描淡寫的,就在燭台切要繼續說下去時,做為近侍的藥研來了,說要帶長谷部去領賞,雖然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,然而長谷部還是站起身,跟著藥研往審神者的房間前去。

「長谷部,你臉色很難看喔,還好吧?」

在路上藥研率先開了口,望著長谷部深鎖的眉頭,這樣問道:「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幫你看看喔。」

長谷部停下了腳步,一雙清澈的眼睛由上而下盯著藥研,半晌後長谷部雙唇動了動,然而從中吐出的卻是一句語帶壓抑的話語:「……為什麼、為什麼不是我呢?」

「……長谷部?」

就在藥研擔心地想抓住長谷部的手臂時,下一秒他的雙眼卻又變回原本的清明,對著藥研淡淡地說道:「走吧,主人在等我們呢。」說完長谷部就先邁開步伐,藥研看著他的背影,摸著脖子嘆了口氣。

 

「……長谷部?」

「主、主人?!」

第一次被那個人主動搭話的情景,長谷部是怎麼都不可能忘記的。

那次他們第一次抓到歷史修正主義者的一員,當他們把那個人綁著帶回來時,審神者第一次跟長谷部開口說道,儘管是不帶感情的語調,但每個字每個音節仍然深深刻印在長谷部的腦海中:「暫時幫我把本丸的所有人都支開。」

「是……請問主人,所有人包括我嗎?」

審神者微微抬起頭,以她的身高要這樣才能看到長谷部的臉,只見她動了動那薄薄的唇:「你留下來。」

等到長谷部將其他刀劍都暫時分配去遠征或是內番,回到本丸時,被叫到了某個沒人使用的房間,一到那裡,他就看見審神者綁著馬尾,手持著一把小刀,腳邊躺著今日抓到的歷史修正主義者,那人口中塞了布條,所以不管怎麼用力都發不出什麼聲音來。

「長谷部,幫我壓住他。」

看著審神者的時候,長谷部總覺得周遭的空氣都變得跟她一樣,不管是那人切開對方的皮膚時,還是面無表情的恐嚇時,都是極為冰冷的,當對方的血跡濺到自己身上時,長谷部才感受到一點溫度。

然而之後他的注意力就轉移到其他事情上了,像是等等要怎麼清理殘局之類的,而就在那之後,長谷部就被換上了近侍,下一次抓到歷史修正主義者時,審神者也對自己下了一樣的要求。

「那個……」當接到命令時,長谷部開了口,他當下並沒有發現,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審神者詢問問題:「雖然我感到很榮幸,但我也很好奇……請問主人為什麼會選我呢?」

審神者只是看了他一眼,淡淡的說道:「當時的腦內想到你說過的話。」

「我說過的話?」

「『請自由地下指令吧』這句,當下想到這句話,就覺得你應該做得到。」

明明就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語,聽在長谷部耳裡,竟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溫度。

 

在那之後長谷部的遠征結果依舊是非常亮眼,某日當他回來時,意外發現剛好跟出陣的部隊是差不多時間回來的,同時他也從其他刀劍的口中聽聞,事隔多日,終於又抓到了歷史修正主義者。

長谷部聽到自己的心胸,傳來了期待的鼓音,儘管最後,他並沒有等到他想得到的。

等到長谷部跟其他刀劍回來時,已經是天黑時分了,在這途中他有經過了那個房間,歷史修正主義者連同應有的血漬跟尿液都清除掉了,想到這是藥研做的,長谷部頓時感到一股寒意,從腳底涼到心裡。

中途吃了什麼也不記得,跟誰說了什麼話都不復記憶,當長谷部回過神來時,自己竟坐在那個房間,身下的榻榻米上已經失了溫度,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間,望著外頭的庭院,長谷部自嘲地笑了:「這個房間……就算我不在……」接下來的話卡在喉頭,長谷部抓著大腿的手微微顫抖,他低下頭盯著榻榻米,胸口那酸楚不知道往何處宣洩。

突然,「長谷部。」長谷部猛然抬起頭,映入眼簾的是站在黑暗之中,一雙眼閃爍著的審神者,在與那雙眼神對上的瞬間,長谷部聽到腦內一聲「啪」的聲音。

--為什麼?

握住那人的手臂時能感受到的,是人類的溫度,還有女子特有的纖細,彷彿再稍微用力一點,就能折斷的錯覺。

「為什麼不是我呢?」

長谷部跪在榻榻米上,雙手緊緊握著審神者的左手臂,力道之大到整支手臂發出詭異的聲響,他仰起頭,平時清澈有力的眼神此時只有混亂、不安的紫,審神者耳邊傳入他顫抖的聲音:「為什麼、為什麼不是我呢?」

「不、不管是什麼都可以吩咐我的,主人……」長谷部把臉貼到那支彷彿快要被折斷的手臂上,懇求著:「至少不要是這種形式……不要這種……」

「我什麼……都會做的……」

長谷部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漆黑的房間內,不停、不停的迴盪著,即使是聲音都啞了、或是參雜了哭泣聲,他都還是在重複一樣的話語。

直到那人開口之前。

 

「妳不想出人頭地嗎?」

山田邊吐著煙,邊對著一旁也在吞雲吐霧的女人說道:「還是妳想繼續做這種職位一輩子。」

「畢竟妳一直都在把升官的機會迴避掉。」

「我不擅長管人。」

「……只是不擅長管人嗎?」山田又吐了一口煙:「我說妳啊,妳喜歡現在的自己嗎?喜歡現在這個,只會聽人行事的自己嗎?」

當時身邊的女人沒有給予回應,山田怎麼想都不會想到,聽到她的答案時已經是幾年後,那女人的刀鋒抵在自己脖子上的事了。

在自己頸動脈被割破之前,那女人靠在自己耳邊,這樣說著:「喜歡喔。」

「我喜歡現在這個,只需要為了那個人活著,活得像狗一樣的自己。」

 

「對不起。」

突然其來的道歉讓長谷部停住了口,力道也稍微鬆了鬆,但當審神者想抽回左手時,卻還是被抓住,審神者感受著長谷部由下而上的視線,淡淡的說:「我不是什麼值得你這樣全力奉獻的人。」

「過去的人生,我都是處於你現在的位置,只需要聽從上面的命令就好,只需要想著上面那個給予我生命的人就好了,一直以來這個樣子活著,很輕鬆。」

「好不容易漸漸習慣這個工作,這個需要被人侍奉的工作,但只有你,長谷部,只有你什麼都不要,而你這點……也跟我太像了。」

審神者邊說邊蹲了下來,與跪在地上,一臉呆楞的長谷部對視著,審神者的表情還是非常淡然,但在那如蛇一樣的,有著長谷部的身影:「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。」

「倘若你有所欲求的話,我就會用盡一切去回應你,然而對於什麼都不要的你,我該拿你怎麼辦呢?」

兩人在這之間是一陣沉默,安靜地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,在這凝結的空氣內,審神者都沒有起身,兩人四目相交好一會兒,才聽到長谷部的聲音:「我……」

「我想要當您的近侍……」

「想要一直在您身邊……」

「不想要我的工作被他人取代……」

「想要您盡情地使喚我……」

「想要您一直叫我『長谷部』……」

長谷部越說越低下頭,隨後他慢慢放開了抓著審神者的雙手,把臉埋在手臂之間,一句細微、卑微的話語從縫隙之間流洩:「就算主人這麼說……我還是想繼續侍奉您。」

「因為我腦內就只有主人的事情而已。」

過了半晌,審神者站起身來,撫著被掐出痕跡的左手臂,垂下眼,淡淡地說道:「如果那就是你的願望,那麼我就會實現它。」

 

「任務已經完成了,煩請確認!」

之後的長谷部,隨著被審神者升上近侍,長谷部就恢復成平時的模樣了,不過情況有些改變,像是審神者更常從遠方呼喚長谷部的名字,還有長谷部的工作時似乎又更勤快了。

「結果還是繞了一圈呢,大將。」

在長谷部去執行審神者的任務時,藥研從後方偷偷跑出來,審神者摸了摸脖子,望著長谷部消失的方向,微微嘆了個口氣。

「也只能習慣了,養狗這件事。」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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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OsaYume021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